“醒了?”伏镇将手里的茶水递到柳明凡面前,保持着微笑。
“你又来做什么?我说了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!”
“我只是想和你喝杯茶而已,别激动。来,试试,你们华夏上好的君山银叶。”
“你们华夏,说得你不是华夏人一样。”柳明凡翻了翻白眼,嘴上反抗着,伸手端起了杯子。
“白瓷盖碗,还是河北邢窑的。不愧是你这家伙,就是懂得享受。”柳明凡在伏家寨子待了也有些时候了,和伏镇虽然说不上多熟,却也是颇有了解。
至少伏镇这家伙,非珍品不享。
“君山银叶身为华夏十大名茶之一,黄茶之首,不配上上好的白瓷,那岂不是暴殄天物?”伏镇没有去碰面前的那一杯茶,而是看着柳明凡手中的杯子,微笑着示意他喝上一口。
“装吧你就。”柳明凡也不给伏镇留面子,张口就吐槽了一句。不过他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喝上一口好茶的机会,双唇沿着杯壁轻轻嗦了一口。
“唔,不烫?口感不错嘛。”
果然,只要稍微熟络一点的人面前,柳明凡就会显露出他的憨货本相。
“还行,不错。”三两口饮下杯中的茶水,柳明凡满意地看着伏镇,高高扬起的嘴角不乏赞赏之意。
“那是自然,”伏镇也没有和他计较,优雅地端起杯子,饮上一口。“呵……醇而不齁浓,苦而不辛涩,这般爽口,也就只有君山银叶了。”
“呵。”柳明凡不屑地撇了撇嘴,不忘给自己再倒上一杯。
他透着手指的缝隙看着伏镇,眼中有些惊慌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总觉得伏镇会问他什么。
“咔哒……咔哒……咔哒……”墙壁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,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剪刀,将柳明凡心中的那条线一点一点地剪去。
“一,二,三,四,五……”柳明凡跟着钟摆声,默念着。
……
“四十七,四十八,四十……”
“你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?”
突然开口,吓得柳明凡忘记了他数到了哪里。
“啊?你说什么?”柳明凡的心被伏镇这句话揪了起来,就那么悬在空中,勒得他不能呼吸。
“为什么必须是你父亲,你想过吗?”
又是一问,直击心魄。
“什么?什么为什么?”柳明凡扯着嘴角,尴尬的笑了笑。
可惜了,这种假装太刻意。
也可惜了,伏镇本就没想要他的回答。
“你父亲的死,有人给过你解释吗?”
第三问。
“你别说了!我不知道!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柳明凡一把推开面前的茶具,噌地站了起来,咆哮着。
“你会知道的。”伏镇给了柳明凡一个眼神后反身离去,手里还接着那一枚茶杯。
房间内又只剩下柳明凡一人。
柳明凡大口地喘息着,眼眶里充满了鲜红的血丝,就连瞳孔都泛了些许暗红色,就像是两汪血泉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?”
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柳明凡的声音,说不出的难受。
“为什么啊?为什么!阿未、爸爸,你们告诉我是为什么啊?”终于,他跪在地上,屈服给了痛苦。
“伏,你这样子如果被那些人知道了,会有麻烦的。”宁宁跟在伏镇身后,以极低的声音说着。
“放心吧,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。”伏镇将饮尽了的茶杯递给宁宁,翻了翻衣领,走向大厅。
……
……
“岚岚,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,你觉得怎么样?”病床上的祁水甫丁牵着祁水千岚的手,老眼中蓄满了泪水。
要将自己的女儿“卖”出去,他怎么可能不难过!
“嗯,挺好的。”千岚挤出几分笑意,任由祁水甫丁粗糙的手掌在她皮肤上划掠,留下一丝一丝的划痕。
为了整个祁水家,她只能说好。
“岚岚……”祁水甫丁攥着祁水千岚的力气大了些,整个身子都紧绷着,极力想要在病床上坐起来,“你走吧,离开祁水家,离开这个是非之地!”
这是他身为父亲的私心。
“……走?”千岚沉默了,带着她眼中的希望,一同溺死在了悲伤中。
她记得她心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。
“不走了,不走了……”
……
……
“将军已经走了,大唐甲士死的死散的散,留下的也就我们几个老家伙了。”白眉老头将手里的卒往前移了一格,用他破风箱一样的喉咙低声诉说着。
“太宗仙逝时我们几大家族都立了血誓的,要生生世世为李家臣子,代代为其效命。
所幸遇得文宗皇帝,知我大唐护世无望,免去了吾等血誓枷锁,容得吾辈后人做得自由身。
如今天下将乱,千年来也没能剩下几人。这种时候,我们再不出手就不用出手了!”坐在他对面的老头一身青衫,有着一股老书生的味道。
“就算死了,也是对得起他李家,对得起天下了。”白眉挪了挪炮,挡在了对方的馬前面。
“你想怎么做?”老书生将另一边的馬拉到前面,逼退对方的炮。“杀到西洋去,与那魔教杂碎以死赌斗?还是冲上那九天,杀尽了仙族?”
“上天诛仙还是算了,杀人什么的还是能考虑一下。”白眉从一旁调出他的車,悄然威胁着老书生的馬。
“哼,吃了这么多年斋还是改不了你的杀性。”
“我这杀性,吃多少斋饭都消不掉了。”
“那你还当和尚?”
“杀的人太多了,趁着还活着,念念佛给后辈积积阴德。将军!”
“给后辈积阴德,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。”老书生将手里的帅往左边移了一格,避开了对方的馬。
“岁数大了,总归还是会怕的。这些年安逸日子过惯了,再让我去杀人,心里居然有些慌乱。”白眉又拱了一步卒。
“谁不是呢,”老书生将远处的馬调回来挡住对面的車,佝偻了背。“不过不急,那边传来消息,说是找到则天皇帝了。”
“则天皇帝?怎么,是要杀她吗?”
再拱卒。
“你快输了。”白眉说。
“别急,还没呢。”趋車追卒。
“她虽然不是李家正统,但也算是我大唐女帝,当年的恩怨谁还去算?这种时候,也就只能盼着她能挑起大梁了。”
“挑大梁?她怎么挑?她凭什么去挑?”白眉纠结了很久,还是放弃了那个卒,调着他的馬就进了敌人内部。“当年霍乱了朝政,若不是我晚来了些年,定叫她死生不能!”
“你以为你早生百年便有用了?”老书生趋車斩下对方的卒,棋盘上的局势显得更清明了一些。“当年中宗皇帝庸弱,若没有则天皇帝,那这大好江山可还是不是我李唐,这都说不准!”
“哼,不过是你们这些个老书生胆小怕事罢了!将军!”
飞马斜将。
“榆木脑袋,千百年来也开不得窍!”
炮阻。
“哼,纸上谈兵,算得什么!将军!”
长車直入,斩杀敌腹。
“你输了。”老书生用馬牵制住白眉的車和馬,而炮则借着那匹馬抵住对方的将,此时棋盘上的输赢都已明了。若是白眉再失一马,那他便如落花于流水,无可挽回。
“哼,纸上谈兵!”白眉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垛,不再去看上面的子目。
也是不得不认了负。
“每次都这样,就不能有点气量,输了就输了。”老书生乐呵呵地收了棋,一丝怒气也没有,俨然是常见了。
“你的徒弟不是也醒了,他怎么样了?”
“那小子,去洛阳了。”